「陛下,」尉遲不易走到他面前,因為身高的差距,她必須把頭揚得高高的才能看到藍霽華的眼睛。「您一貫仁慈,我曾經殺你那麼多次,您一次都沒有懲法我,割了她們的舌頭已經很殘忍了,不要再刺字了,成么?」
藍霽華苦笑,「尉遲家倒底是怎麼訓練你的,一個刺客心腸軟成這樣?」
尉遲不易雖然總喜歡喊打喊殺,其實她沒殺過人,也沒有重傷過別人,最多小打小鬧一點皮外傷,她沒有見過今天這樣的陣勢,盤子里的兩條舌頭讓她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極度不舒服。
「陛下,算我求您,饒了她們吧。」
「可是她們讓你中了毒。」
「只要我好好獃在陛下身邊,就會沒事啊。」
藍霽華默了一下,目光輕輕掃過盤子里的舌頭,「不易,如果沒有中毒,你會回家嗎?」
尉遲不易愣住了,她沒想到藍霽華會這樣問。
如果沒有中毒,她會回家么?不知道哇,本來就沒有確切的答案。
她很認真的看著藍霽華,「陛下,我是個務實的人,從來不做假設的回答。」
藍霽華笑著拍拍她的肩,「小滑頭。」
他一笑,尉遲不易就鬆了一口氣,知道他多辦已經答應了。
「走吧,」他拉著尉遲不易的胳膊,「既然你求情,這事就到此為止。」
「謝陛下。」尉遲不易作勢要對他跪拜下去,被藍霽華拖住,「先別謝我,你擅闖罪堂,是要受到罰法的。」
尉遲不易:「……啊?」她驚惶抬眼,「陛下不會要割我的舌頭吧?」
「亂說話才會被割舌頭,你亂闖罪堂……」他的目光移到尉遲不易的腿上,意味未明。
尉遲不易臉色一變,甩開他的手,噔噔噔跑下樓去。
藍霽華哈哈大笑,手負在身後,慢悠悠下了樓,底下的侍衛宮女們都驚訝的看著他們,一個在前面驚慌失措的跑,一個在後頭悠哉悠哉的踱著步子。
藍霽華步子沒停,丟下一句話,「兩個罪人不必刺字了,遂出宮去吧。」
玉葉立刻跪下來,「謝陛下開恩。」
藍霽華扭頭看她一眼,神情淡淡的,「你倒聰明,求對了人,這次我不罰你,若有下次,老賬新賬一起算。」
玉葉立刻抖得象篩糠:「奴不敢。」 聽到藍心月說不會放棄她的家人,藍清風的眸子里,瞬間閃過一抹沉痛的光芒。
"心月,你不願意放棄你的家人,那你願意放棄我嗎?在你的心裡,我算什麼,家人,愛人,還只是師傅?"藍清風看著藍心月,眸子裡帶著一絲絲希冀。
藍心月第一次直視這個問題。
其實,以前她在心裡,也問過自己千萬遍,在她的心裡,藍清風是什麼位置。
或許,以前她真的不敢說。
可是現在,她已經長大了,她想,她可以勇敢的告訴他,自己心裡的想法了。
想到這裡,藍心月勇敢的直視藍清風:"師傅,在我的心裡,你一直亦師亦友,只不過,隨著年齡的慢慢增長,我對你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愫,你對我的意義,越來越不一樣,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種叫做愛情的東西,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做我的愛人!"
藍清風點了點頭,他剛要說什麼。
藍心月卻開口,阻攔他的話:"師傅,雖然如此,但是,我也不希望你阻止我,跟我的家人相認,畢竟,他們是跟我流著相同血脈的人!"
藍清風聽到這裡,苦笑了一聲。
他只能默默的嘆息。
藍心月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那他還能說什麼。
他看了一眼藍心月,無奈的搖搖頭:"心月,不是我不想讓你認你的親人,只是,我怕找到他們,他們會阻止我們在一起!"
藍清風在心裡加了一句,不光你的父母,還有他的父母。
那些藍心月不知道的事情,他以為,會如同沉入大海的石頭一般,永不見光。
可是,他還是想錯了。
滄海桑田,那些東西,終究會浮出水面的。
看著藍清風惆悵的表情,藍心月有點失望。
她看著藍清風:"師傅,我對你真的很失望,你還沒有見過我的父母,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呢?我爸媽難道不希望我幸福嗎?你為什麼要對他們有這麼大的成見啊,你這樣說,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藍清風聽到藍心月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心裡,就像是千萬隻螞蟻噬咬一般。
他心疼的看著藍心月:"心月,不是我對你的爸媽有成見,一些事情,真的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簡單!"
藍心月生氣的看著藍清風,態度固執到了極點:"不是我想象的那樣?你倒是說啊?"
藍清風被藍心月逼問的無所遁形,他最終只能說實話:"心月,其實,關於你的身世,我很早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可是,我選選擇隱瞞你,你知道為什嗎?"
藍心月震驚的睜大了眼睛,藍清風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卻不告訴她。
她真的不明白,師傅對她那麼好,為什麼要這麼做。
看著藍心月憤怒不解,質問的目光。
藍清風無奈的嘆口氣:"你還記得,你五歲左右的時候,孤兒院出事,我帶著你離開孤兒院的事情嗎,心月!"
藍心月點了點頭:"有點印象!"
藍清風繼續說道:"其實,那次孤兒院出事,是有人針對你,想將你除掉,而那些想除掉你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親生父母,藍家現在的大家長,藍橫之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的母親是崔玉英,臨市最著名的外科一把手,你可能也很疑惑,我父母為什麼非要置你於死地,其實,我當初也非常疑惑,直到後來帶著你出國,我才調查清楚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的原因,也是我不想讓你回國,跟家人相認的原因!"
"什麼事情?"藍心月聽到藍清風說,是他的親生父母,當年想置自己於死地的時候,她的心裡,突然就疼到了極點。
為了殺死他,他們寧願讓那麼多的孩子,葬身火海,可真是惡毒啊!
藍心月無法相信,這就是藍清風的父母。
怪不得藍清風說,留下來,只會更加痛苦。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看著藍心月盯著自己的眸子,藍清風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能,不能給她撐起一片天。
他的神情有點模糊,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究竟是什麼情緒。
他緩緩開口道:"方家是臨市的大醫學世家,現在方家的主事人,也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方平衍,他如果知道我的身份,是不可能允許我們在一起的,而我的父親,藍橫之,同樣也不可能會鬆口,他們會竭盡所能的組織我們,因為藍家和方家是世敵,兩家本就是醫學世家,存在競爭關係,可是,在我們爺爺那一輩,藍家的一個孩子,因為方家的人,死了,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只記得,那個時候,積怨就已經很深了,到後來發展到,各種競爭,惡劣的手段層出不窮,你在剛生下來的時候,我的母親崔玉英,也生下了一個男孩,你跟他的年紀一樣大,你們的出生時間,都差不多,當時,你媽媽袁冰冰跟我母親,住在同一家醫院,意外總是來得很突然,那天夜裡,醫院發生了火災,而火災的原因很簡單,方家一位表親,去看孩子的時候,將煙頭扔在了嬰兒室的窗帘旁邊,火災發生后,我弟弟出事了,沒有搶救過來,你被弄丟了,而且,抱走你的醫生,是藍家的一個在醫院實習的醫生,他後來根本不知道,把你放在了哪裡,又是被誰抱走的,他只是解釋,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來了,後來,那個縱火的人,也被判了死刑,可是,我爸媽卻記恨上了你們方家,本來的世仇,似乎變得更加嚴重,而你父母,也一直在怨恨藍家那個實習醫生,當年弄丟了你,在你五歲的時候,我爸媽在你父母之前,找到了你,他們失去了一個兒子,所以,便想用同樣的方法殺死你,化解他們心裡的悲痛,我當時並不知道那麼多,我只是出於十三歲一個少年人的善良,救了你,直到後來,我才直到,我父母心裡的仇恨,是怎麼都化解不了的。這樣深的恩怨,我聽到都害怕了,我根本不敢讓你涉入其中,可是,天意弄人,你回國了,還找到了你的親生父母,我也愛上了你,你也對我產生了不該有的感情,心月,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不論是作為你的師傅,還是那個愛你的人,我都應該保護你的,可是,我真的很怕,上一代人的仇恨那麼深,我們真的能化解嗎?"
藍心月的神情從不解到震驚。
她萬萬沒有想到,兩個大家族之間,竟然會有這樣深的仇恨。
怪不得,藍清風聽到她找到父母的時候,臉色都變了。
藍心月看著藍清風,整個人跟石化了一樣。
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她沒有面對這些事情的經驗。
她不懂,一條條的認命橫隔在兩家人之間,他們要如何跨越這些,在一起!
可是,放棄又談何容易。
他們雖然剛剛表白心跡。
但是,這些感情也不是瞬間就能成長為參天大樹的,在過去的二十年,無數個日日夜夜裡,他們早已把彼此當成是唯一。
可是,現在卻要承受這麼多的東西,他們真的能承受的了嗎?
藍清風看到藍心月的樣子,伸手,心疼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心月,你不要皺眉頭,皺眉頭,就不好看了,我來解決這些事情,好嗎?"
藍心月看著藍清風,只是搖頭,看起來讓人很是心疼。
藍清風突然有點後悔,他不該這麼早的告訴她,讓她一下子接受這麼多的事情。
可是,反過來想想,這些事情,她遲早都是要知道的。
藍清風沒有告訴藍心月,這些年,他雖然行蹤不定。
但是,跟家裡人一直有聯繫。
畢竟,當年他不是失蹤了,他只是帶著藍心月,不想讓家裡人發現而已。
可是,沒想到近幾年,他們開始越來越頻繁的叫自己回國。
他的弟弟當年就死在了醫院那場大火中,他是家裡的長子,也是家裡唯一的孩子。
按理來說,他必須擔負起這一切。
可是,為了藍心月,藍清風每次都是拒絕的。
直到上一次他在電話里,跟母親崔玉英吵了一架。
崔玉英當天就病倒了,晚上,父親藍橫之打電話,告訴他母親的情況。
藍清風從來沒有為一件事情,這麼煩躁過。
所以,他才會去喝的酩酊大醉,帶著女人回家。
現在想想,其實喝醉了也於事無補。
無論什麼時候,這些問題,始終要他們兩個人面對。
他阻止藍心月認親生父母,心裡其實抱著一絲僥倖,沒有人能察覺藍心月的身份,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
可是,僥倖的心裡,往往是不能如意的。
藍清風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家裡有來往,卻讓藍心月不能跟親生父母相認,自己真的很殘忍。
可是,他是的確為難,他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啊!
本來,藍心月想著,跟師傅相見,說一說感情的事情,還有,孩子的事情!
可是,面對這樣沉重的話題。
她連肚子里的孩子,也無法告訴藍清風。
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或許,一開始知道這個孩子的時候,她就應該去打掉。 看到兒子身上的傷,心疼的男人趕緊捧起兒子的小手,輕輕吹氣,「不疼,爹地給你吹吹。」這個該死的紀優陽,居然敢欺負他寶貝兒子,看著這些傷,紀澌鈞就心疼。
「老紀,人家的手痛痛,膝蓋也痛痛,你看到壞四叔,你要打他屁股,狠狠教訓他。」
「爹地不會放過他的。」
木小寶嘴巴扁扁,用手指著自己的臉頰,把剛剛紀優陽對他做過的事情當著紀澌鈞的面重演一遍,「壞四叔,這樣掐著我的臉,然後用力親我的臉,占我便宜,他還嘲笑我是短腿。」
這個紀優陽,要孩子不會自己生,專挑他兒子下手!
紀澌鈞伸手擦拭木小寶被紀優陽親過的臉頰,「以後,不要跟那傢伙走到一塊,爹地還要去找媽咪,讓許衛帶你去找夏明義。」
木小寶從兜里掏出手帕給紀澌鈞擦頭髮上還未乾的髮絲,「老紀,你要先去換衣服哦,不可以感冒,不然媽咪會心疼的。」人家也會心疼。
「爹地知道了。」紀澌鈞低頭親吻木小寶的鼻尖,「稍後再見。」
在紀澌鈞面前,木小寶乖的像個天使寶寶,「嗯嗯。」
不遠處的許衛,嘴角抽搐兩下。
寶少爺,您不是說,那塊手帕是太太專用的嗎?
怎麼這會又給紀總用了?
還有,寶少爺,您不是說,男子漢大丈夫,不會輕易受點小傷就去找醫生嗎?怎麼您沖著紀總就舉手指擼褲腳喊疼?說好的男子漢呢?
紀澌鈞並未打算抱起木小寶,主要是擔心自己身上沒幹透的衣服會把木小寶的衣服弄濕了,「先帶寶少爺去處理傷口,再把人交給夏明義。」
「是。」也對,現在是夏明義照顧寶少爺,不是他,他目前的工作是給雅寧夫人開車。
雙手背在身後的木小寶,沖著紀澌鈞揮手,「老紀,你去忙吧,人家會照顧好自己的,你不要擔心我噢。」
紀澌鈞沖著木小寶抿嘴一笑,隨後起身離去。
和紀澌鈞揮手的木小寶,見紀澌鈞走了,雙手背回身後,一臉大人的模樣,瞥了眼一旁的許衛,「行了,咱們去找小夏夏吧。」
「是。」
和木小寶分開后,紀澌鈞覺得木小寶說的沒錯,他穿著這身濕衣服去找木兮也不合適,還是先去換衣服。
陪著南老太太一塊坐,正在賠不是的董雅寧,總算是把南老太太的情緒哄定了,就在董雅寧鬆了一口氣的時候,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
「不好意思,我去接個電話。」
南老太太點了點頭。
董雅寧拿著手機去接電話時,順道問了句旁邊伺候的傭人,「怎麼水果還沒上來?」
「我催催。」
真是笨手笨腳,連這點事情都會拖拖拉拉,十有八九是駱知秋吩咐人乾的,就是想讓她接待不周得罪南老太太,這個駱知秋還真是費盡心思,惡毒至極。
坐著輪椅到一邊接電話的董雅寧,電話接通后,那邊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你那邊什麼情況,怎麼那麼吵?」
這新聞都出來了,沒想到董雅寧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紀佳夢在餐廳和人發生爭執,打了人,對方報警了,我們三個人被帶走了。」
「我都知道了。」聽到丁如意這話的董雅寧,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她怎麼會不知道呢,這可是她設下的完美圈套。
「雅寧夫人,現在該怎麼辦?」她就說,網上都報道了,董雅寧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再過不久,你就能如願以償回到紀公館住了。」
難道說,董雅寧的意思和她早前設想的一樣?董雅寧是想利用這件事籠絡紀佳夢的心?「可是,魏生津已經給凌可萱打電話了。」
「凌可萱?一個小小的凌可萱有什麼資格處理這種事情,好了,這件事我會讓人去處理,你就等著回來做你的貼身管家吧。」
「謝謝雅寧夫人,謝謝雅寧夫人。」看來,董雅寧所想和她一樣。
電話掛斷後,董雅寧揮手把尋夏叫過來,吩咐一句:「跟你澌鈞哥說,我有要緊的事情,讓他現在馬上過來一趟。」
「哦,好。」
南老太太看了眼一旁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簡語之,又看了眼南豐璇,「豐璇啊,你陪我去那邊看看花。」
「好。」
看到南豐璇叫卓翰危去推南老太太,回來的董雅寧,語氣好奇問了句:「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打算到附近散散步。」南豐璇回了句。
董雅寧看了眼還坐在沙發的簡語之,「那我就留下來陪簡小姐聊聊天。」
聊天?
猛地緩過神來的簡語之看了眼對面的董雅寧后,馬上起身,「我有點累了,想回房休息。」沖著周圍的人點頭后,簡語之步伐飛快離開。
從前,哪個有意向和她兒子聯婚的女人,不是瘋狂撲過來,費盡心思討好她,就這個簡語之,態度反常生怕跟她們有什麼關係,還真是個難搞的角色,最關鍵的還是,這個簡語之好似很喜歡幫木兮說話,這對董雅寧來說,可是個頭痛的地方。
南豐璇見董雅寧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便沒有再和董雅寧打什麼招呼,沖著一旁的卓翰危使眼色。
卓翰危推著南老太太離開涼亭,一旁的南豐璇提步跟上。
按照萊恩總管給他提供的位置,穿過一片植物和樹林,紀優陽就瞧見一棟按照比例仿製老宅後院風格的建築坐落在眼前。
早知道這裡建了這麼個玩意,他就不讓他的木姐姐出去住,直接來這裡,效果更明顯。
進屋后,紀優陽隱約聽見戒尺打在肉上面的聲音。
紀家家規森嚴,這些傭人更是經歷過無數考核才上崗的,一般是不會出錯,所以聽到這種久違的熟悉聲,讓紀優陽忍不住好奇想看看是誰在受罰。
就在紀優陽沿著聲音上樓找過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女人跪在地上,那舉起的雙手在陽光照射下,被打到通紅。
因為被駱知秋擋住身體,所以紀優陽並未認出那個人是誰,直到瞧見對方手臂上晃動的鐲子時,紀優陽才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