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哪還顧得上什麼禮儀形象,爭相搶起雁腿來,一時間好不熱鬧。
「我跟你們說啊,我之前在東北,我二叔曾經就養殖過大雁。這脫了毛的大雁跟大鵝的區別就在於這雁嘴是黑色的,肉質肥美,而且燉出來的湯也沒大鵝那麼多油。當然藍鏡湖的這個雁味道還要更鮮一點兒,這種野味要是用醬黃瓜干燜就更好吃了……」
壯子一聊到食材和美食就頭頭是道、滔滔不絕起來。
「生薑在這兒……燒酒……燒酒呢?壯子,別嘚嘚了,卓展的燒酒熱了沒?」
段飛捧著葯葫蘆,遍尋桌面上的酒盅。
「哎呦,忘了忘了,這事兒怪我,溫酒溫酒,現在、立刻、馬上!也快,熱水都是現成的,燙一盅就行了。」
壯子說著就起身去揭那酒罈上的封蓋,被突然竄上來的陳年酒味熏得暈暈乎乎:「靠,梁生,你家的酒怎麼這麼混吶,該不會是你小時候的童子尿埋起來了吧?」
「這你就不懂了,這雜糧酒確實容易分層,但你把上面那層沒濾凈的糧食渣滓撇出去,下面就清澈了。這酒埋了這麼多年,可是香得很。」
梁生給弟弟趁熱撕開一塊雁胸,說話間不小心將肉汁淋了在衣衫上,趕忙起來擦拭著。
「嘖嘖,來,卓大爺,燒酒好了,滿上滿上。怎麼感覺像過年在給老家那幫叔伯們敬酒呢。」
壯子將酒盅用雙手捧著遞給卓展吃藥,自己在一旁看得可樂。
「梁生,說說看,這壇上等老酒什麼價?」
江雪言抿著嘴笑道,經過馬車上那一番傾聽,她現在倒很是願意在梁生身上花錢。
「算了,算了,這壇算我梁某人友情贈送。」梁生憨笑著說道。
沒什麼朋友的他,此時倒真心把這幫人當作朋友了。
「那怎麼成,我們可不是貪便宜之人。拿著!」江雪言說著扔過去一枚赤貝,梁生穩穩接住:「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就著燒酒、生薑服下了藥丸,本就空腹的卓展感覺胃裡一陣燒痛,還吃不下肉的他趕忙夾了一筷子野菜放入嘴中。
剛咀嚼幾口,卓展就覺察出了異樣,忙咽下去,又趕忙去夾其他的菜,迅速地把所有炒菜都嘗了個遍。
卓展細細咂摸著,心中有了肯定的答案。
三妹素歡這時正好從廚房出來,將最後一盤涼拌苦菜端了上來。
素歡剛想回身,卻被卓展叫住了:「素歡姑娘,請問你這菜里是不是放了魔法鹽?」
「哎媽呀,咋還魔法上了呢,卓展你是病糊塗了吧,是不是還在夢遊打遊戲呢?」壯子吐槽道,有種終於可以數落數落聰明人的優越感。
「沒錯,就是放了魔法鹽啊,你……你也認識紅姐?」素歡驚呼起來。
「她是我母親……」卓展有些失落地低下了頭,繼而又趕忙抬起頭朝素歡笑了笑。
梁生大喜:「幾年前確實有一夥兒商旅穿越林子時在我家住過一晚,我印象很深。原來那個紅姐竟是你母親?緣分緣分!」
素歡也歡喜地說道:「當時我就覺得紅姐做菜好吃,便厚顏向她討教了幾招,她倒是毫無保留地把這魔法鹽的做法教給了我。以後我做菜都會放點兒,幾年下來也養成習慣了。」
「什麼魔法鹽……咋個魔法法兒?」壯子聽得是雲里霧裡。
「媽媽做菜不願意用味精,提鮮就靠這種魔法鹽。說是魔法鹽,其實只是一種自娛自樂的叫法罷了。就是把晒乾的菌菇、烤乾的蝦皮打成粉,同食鹽一起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好,每次做菜就用這個代替味精和鹽。」
卓展若有所思地回憶著,並沒有以往的凄楚與晦澀,而是多了分懷念和溫暖。
他現在走著父母走過的路,尋著他們的蹤跡,體會著他們當時的觀感和心情,好似有種隔著時空團聚的溫馨。
現在的他已經不害怕談及父母了,反而願意更多的去了解、去回憶。
眾人看到卓展這段時間的變化,很是欣慰。雖然有時候卓展依舊冷峻、淡漠,但曾經那個熱血少年似乎在一點點回歸、一點點成長。
時隔四年,卓展總算走出了這片陰影,這比找到真相和線索還要來的有意義。
卓展沒再跟梁生兄妹提父母遇難的事,而是開心地聽他們說了許多當年探研隊的趣聞,很是熱鬧。
滿桌子肉菜都被一掃而空,卓展被抬進裡屋休息了,赤妘在那兒守著他。
孩子們纏著壯子去林子里用彈弓打鳥去了。
段越、姚蓁則陪著素歡一起收拾桌子上的殘羹冷炙。
段飛看見獨自坐在井沿上的江雪言,笑著走了過去。
經過餐桌的時候,他卻聽見段越在上心地向素歡討教著魔法鹽的比例問題,心裡很不是滋味,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看著陰著臉坐下來的段飛,江雪言托腮側過頭:「怎麼,還在擔心段越心裡放不下嗎?」
段飛點了點頭:「哪是那麼容易就放下的啊,她需要時間。」
「不過,我是真的羨慕卓展和赤妘,一對璧人,一個像冰雪,一個像火焰。明明完全不同的兩個人,竟是那麼的登對,就好像理應在一起一樣。」
江雪言看著天上明亮的弦月,一改平日里的成熟冷艷,憧憬的樣子像個小孩子。
段飛看著江雪言抬起頭時露出修長、美麗的脖頸,內心有些躁動,欲言又止地問道:「那……那你覺得我呢?」
「覺得你什麼?」江雪言聽出了話中的意思,卻故意要裝傻。
「卓展像冰雪,赤妘像火焰,那……那我像什麼?」
「你……你像……你像太陽。」江雪言想了一會兒,肯定地說道。
段飛笑了笑:「你的意思是說我是宇宙中心嗎?不過在學校的時候確實是這樣的……」
「也不完全是因為你在學校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還因為……可能是你笑的比較燦爛吧,讓人想到陽光。」
段飛心裡一陣竊喜,難掩歡愉地笑了出來:「那你……那你是什麼?」
「我……我是月亮。」
江雪言怔怔地盯著夜空中正被陰雲遮住的月亮,一字一頓說道,神情有些戚戚然。
然而段飛卻並沒有注意到江雪言情緒上的變化,一聽到她說自己是月亮,跟自己的太陽也是相對的,就像比喻卓展和赤妘用的冰雪和火焰,不禁心中一陣狂喜。
「嗯,是有點兒那個意思,不過能告訴我理由嗎?」
江雪言木訥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沒有說,也不想說。因為月亮只把自己明亮的一面示人,藏起黑暗的那一面,永遠不讓人看到。段飛像太陽那般明亮耀眼,而自己卻像月亮那樣幽戚冰冷,永遠被包裹在黑暗裡。
她心裡明白段飛的心意,但她也更明白,太陽和月亮這兩者是永遠無法相遇的,只能一方無休無止地追著另一方,永不停息,不知疲倦。
「來啊,玩兒123木頭人兒啊。」段飛打破了這短暫的沉默,「123不許動!」
正沉浸在自己小情緒里的江雪言被段飛嚇了一跳,驚訝地回頭,看著已僵住不動的段飛,下意識地配合起來,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突然,段飛「噗嗤」笑了,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完了,我輸了。」
「為什麼?」江雪言完全懵掉了,困惑地眨著眼睛。
「我心動了……」段飛收起笑容,深情地望著江雪言。
江雪言為段飛這種低級又尷尬的告白方式感到好笑,但又莫名地生出一絲苦澀。
她笑了起來,故意笑得很大聲,邊笑邊拍了拍段飛的後背:「別傻了,小子,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吧,我可是你姐哎。」
段飛有些失落,無奈地低下了頭。
看見段飛失望的樣子,江雪言有些慌神,連忙找了個話題打破尷尬:「哎,對了,你覺得他們兩個以後該怎麼辦?」
「誰們兩個?」段飛抬起頭問道,顯然沒有了剛才談話時的熱情。
「卓展和赤妘啊,他們一個是現世那邊的人,一個是南山這邊的人,以後怎麼在一起呢?」
「若真想在一起……總會有辦法的。」段飛意味深長地說道。
月光皎皎,夜色沉沉,暖中帶涼的暮夏晚風散發著微微潮濕的泥土香。
清冷的月光拉長了井邊少年少女的背影,越拉越長,越拉越遠。 七天的光陰轉瞬即逝。
枯骨葯仙的藥丸見效很快,到了第七天,卓展已完全能夠行動自如了,除了體力還欠點兒,基本上與常人無異了。
壯子從最初的被孩子纏得抓狂,到現在,已完全成了一個孩子王。
他給孩子們一人做了一個彈弓,天天帶著孩子們去林子里打鳥打兔子。再用那精湛的廚藝和從現世帶過來的燒烤調料完成讓孩子們流口水的燒烤大餐,儼然成了孩子們崇拜的王者。
天天帶著一群小弟小妹出入山林,大搖大擺,活脫脫一副山大王的威風模樣。
這七日里,梁生和姚蓁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姚蓁的年紀比梁生的弟妹都要大,最初的時候,就已經幫著素歡撐起了半個家。到後來,素歡倒成了幫手,姚蓁反而成了主人似的,里裡外外打點著家裡的一切。
姚蓁小時候沒少吃苦,又經歷了那樣的磨難,因此無比珍惜現在大好時光,一天到晚沒完沒了的找事情做,自己做完還搶著別人手裡的活兒做。
從澆院子、摘菜、做飯、打掃房間,到給梁生的母親擦身、喂飯、熬藥,再到給一大幫弟弟妹妹們鋪床、洗澡、梳頭髮,她樣樣做的井井有條、盡心竭力。
壯子跟她開玩笑說乾脆留下來做女主人算了,姚蓁只是紅著臉跑掉了,並沒有跟壯子拌嘴。
玩笑開的多了,大家便都開始認真考慮此事。
最開始是梁生的母親,她很是喜歡這個漂亮、勤快又能幹的姑娘,一有機會就拉著姚蓁的手問個不停。什麼老家哪裡人吶、父母可曾健在啊、生辰八字什麼什麼的。
聽聞姚蓁的悲慘經歷,梁生的母親更是心疼地摟住姚蓁,老淚縱橫地要梁生照顧她一輩子云雲。
梁生的妹妹素歡,也特別喜歡跟姚蓁相處,天天跟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姚蓁後面,一口一個姐姐叫得甜著呢。
至於梁生本人,從初次見面那會兒,他就覺得姚蓁樣貌好看。自打上次偷聽到了姚蓁和段越的對話,對姚蓁的遭遇除了同情還多了一分憐愛。
再到後來,他在馬車上吐露心聲,姚蓁不惜揭開自己的傷疤來安慰他,讓他很是寬慰,有種受傷的兩個人相互取暖的微妙感。
加上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以及壯子有事沒事開玩笑提點提點,他似乎真的把姚蓁當成了自己的未婚妻。
每每看見姚蓁忙碌的樣子,那被汗水打濕的額發緊緊貼在白皙的側臉上,抬眼間,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竟是那樣的動人、美麗,說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
兩人之間似乎只隔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卻誰也沒勇氣率先捅破。
終於到這第七日,卓展他們就要離開前往下一個藏有開圖石的地點,姚蓁是卓展他們救出來的,理應跟著卓展他們一起走。
但這麼多天下來的變化,姚蓁的去留似乎成了一個不得不搬到檯面上好好談談的話題。
眾人心照不宣,壯子將孩子們哄騙出去后,幾人便圍坐在院子里,準備好好掰扯掰扯這件事。
「姚蓁,你現在已經完全自由了,想怎麼生活都要出於你自己的意願,你是想繼續留在這裡,還是跟我們繼續前行?」卓展開門見山問道。
姚蓁似乎有些猶豫,吞吞吐吐道:「我……我想……」
姚蓁看了一眼梁生,眼神又飄忽避開,繼而著急地盯著卓展說道:「可是我還沒……」
「如果你想要報恩什麼的話,大可不必。」卓展還沒等姚蓁說出口,就搶先一步寬慰道。
「我們救你的初衷就不是要你報恩,而是要你能夠脫離苦海、好好活著,你能幸福,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報恩了。」
姚蓁感激地看了看卓展,又遲疑地低下了頭。她內心是想留下來的,雖然梁母和素歡都明確表過態了,但作為當事人的梁生卻還沒有開口,她的心裡也是一直忐忑不安。
段飛見狀趕忙給壯子使了個眼色,壯子立馬會意,照著梁生的屁股就是一腳:「小子,現在還不開口,是不是要等媳婦兒跑了才後悔啊?」
梁生揉了揉屁股,小步挪到姚蓁身邊,誠懇地說道:「姚蓁……我不是不想表態……我……我是不知道如何開口。我……我很喜歡你,也希望你能留下來,但是……你也知道,我家很窮,債都還沒還完,這聘禮……」
「我不要聘禮的!」 總裁,一炮而紅! 姚蓁突然抬頭,看著梁生焦急地說道。
可能意識到自己太不矜持了,姚蓁臉一紅,再次低下了頭,喃喃道:「我父母兄弟都不在了,家裡沒有人,哪還需要什麼聘禮,我不在乎的……」
「可是我在乎!我……我想風風光光向你提親,想隆隆重重的娶你進門,我……我不想你受委屈……」梁生兩眼一紅,怯懦道。
「哥,你那不是有給我攢的嫁妝嗎,我現在還沒中意的人,先拿出來,把嫂子體體面面的娶進來吧。」素歡滿面春光,高興地提議道。
「不行!」梁生和姚蓁幾乎異口同聲喊了出來,兩人憤怒地看向素歡。
素歡嚇了一跳,不敢言語。
「呦呦呦,嘖嘖嘖,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吶,這麼快就夫妻同心了啊。」壯子壞笑地開著二人的玩笑,一副痞痞的賤樣。
「對呀對呀。」
「我說也這麼想的,嘻嘻。」
赤妘和段越相視而笑,一副好激動的小樣子。
梁生和姚蓁不約而同低下了頭,不敢看眾人。
「姚蓁,」江雪言緩緩開了口,「不要聘禮是你自己的事,但救了你,我們就是你的娘家人,這嫁妝是一定要有的。來,拿著,你和梁生可以風風光光的成親了。」
江雪言從懷中掏出一個抽繩式小錦袋,貌似早就準備好了,起身塞進姚蓁手中。
女帝歸來:暴君榻上寵 「不不不,雪言姐,我已經受了你們太多恩惠了,不能再……」
姚蓁搖頭推辭著,但性情柔弱的她哪拗得過態度強硬的江雪言。
「拿著。」
最終江雪言還是把錦袋塞回到姚蓁手中。
「哎呦,我說你倆就別撕吧了,讓我想起小時候過年跟親戚撕吧壓歲錢的場景,童年陰影啊。」壯子一捂臉,表示受不了。
姚蓁也不再推辭,而是小心地打開袋子,發現是一小袋赤貝,數了數,竟有十個。
姚蓁看了看梁生,兩人一起站了起來,向江雪言他們道著謝。
「行了行了,你們倆就擇吉日成親吧。咱們接下來說說自己的事兒吧。梁生,你是要去禱過山送東西是吧?」段飛發問。
「嗯,沒錯啊,算日子,我今天也得走了。你們呢,往哪個方向?」梁生問道。
「我們去天虞山,回我老巢嘍。」赤妘搶著說道,快活得不得了。
自打知道卓展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是天虞山,赤妘就興奮的跟小喜鵲似的,想著怎麼把卓展引見給父王母后,又想著作為東道主的自己拿什麼招待他們,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能自拔。
「去天虞山正好能路過禱過山,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卓展詢問著梁生的意見。
「好哇好哇,這再好不過了,天高路遠的,我自己一個人還害怕,跟你們在一起,就不怕了,哈哈哈哈。」梁生一聽可以結伴同行,很是高興。
「太好了,你們跟我哥一道,我就放心了。」素歡說道。
「你們路上也幫我看著點我哥,他仗著自己有巫力,總是不好好吃飯,經常不知不覺就餓暈了,搞得他每次出門我都擔心的不行。」
「你有巫力?!」
眾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吃驚地看向梁生,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來了。
「你們不知道嗎?」素歡很是疑惑。
眾人獃獃地搖了搖頭。
「嘿嘿,說起來有點兒好意思。也不是什麼厲害的巫力,植物系巫力,那個……那個……祝余的巫力……」梁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祝余……」段越皺眉回憶著,「是不是就是咱們剛來南山時在路邊看到的那個長得像韭菜的植物?」
「沒錯沒錯,能充饑果腹的那個。」段飛確認道。
「所以說……其實也沒什麼用呢,就沒好意思跟你們提。不過有這種巫力在,不吃飯也不會感覺到餓,但有時還是會因為不吃東西而暈倒。」
「然而就我家這種情況,小時候我倒是給家裡省了不少糧食,僅此而已,嘿嘿……」
梁生滿臉羞紅地看看眾人,又回頭瞅了瞅姚蓁的反應。
眾人哄堂大笑,完全直不起身,笑得眼淚橫飆。
「哈哈哈哈,我說,梁生你這個巫力也太挫了吧!」壯子大笑道。
「嘿嘿,是是是,見笑了,見笑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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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收拾好了行禮,梁生與姚蓁交代了幾句家裡的事情,眾人便解開馬車栓繩,準備再次出發了。
「哎哎,等等,瞧我這臭記性,竟把最重要的東西忘了,你們等等我,我馬上回來。」
梁生摸了摸身上,急匆匆地跑回了屋裡,不大一會兒,又拿著一個竹筒匆匆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