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帝面色起伏,稚嫩而問:「阿姐今日對朝臣,可是凶了些?若是他們明日當真寫不出奏摺來,阿姐當真要趕走他們?可他們一走,朝堂,就空了,就無人了。」
思涵微怔,轉眸朝自家幼帝望來。只道是自家這幼弟,鮮少過問朝事,但如今小小年紀的他,竟也能稍稍知曉是非了。
思緒至此,思涵忙斂神一番,稍稍放緩了嗓音,只道:「瑋兒覺得,那些佔據朝廷,用朝廷俸祿,甚至還不忠君,一無是處的朝臣好,還是,趕走這群不忠不義且只會啃朝廷血肉的人,從而將省下的俸祿發放給科舉與武舉提拔上來的忠義之臣好?」
幼帝眉頭一皺,垂眸下來,似在當真認真思量,待片刻,他揚頭朝思涵道:「瑋兒覺得,還是提拔新臣好。」
思涵面上滑出了半縷釋然,「如此,瑋兒覺得,今日阿姐威脅那些無用的朝臣,逼他們為國效力,好生做點該做之事,可是錯了?」
幼帝忙搖頭,「阿姐未錯,未錯。是瑋兒錯了。」
思涵暗自嘆息一聲,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瑋兒能開始考慮朝政,開始明辨是非,阿姐欣慰還來不及。日後,瑋兒若有意見,也可與阿姐直接說。這東陵里,瑋兒才是皇上,阿姐,也只是在輔助瑋兒,守著瑋兒罷了。」 這話一落,思涵不再言話,牽著幼帝繼續緩緩往前。
待分路之際,思涵將幼帝交給了周嬤嬤,而待回頭觀望,卻見常日早朝過後便會一路跟來的展文翼並未蹤影。
那展文翼,竟是未跟來。
思涵怔了一下,差了宮奴去勤政殿看看展文翼是否過來,隨即,便領著單忠澤,緩步朝御書房去。
待入得御書房,只見案上的奏摺,竟只有四本,思涵眉頭驟得厲害,瞳孔起伏,倒也著實後悔今日不曾將那群朝臣收拾夠!
昨日還有五本奏摺,今日竟僅四本,不得不說,那群朝臣,著實太過無法無天了。想來今日她若是再不出手管管,想必那群牆頭草,更是一本奏摺都不會送來了。
思緒翻轉,怒意暗起,但思涵終歸是強行將心緒與怒意壓了下來,隨即開始批閱奏摺,奈何,待批閱到最後一本時,指尖翻開,目光掃到奏摺上的字跡時,思涵猝不及防的一怔,瞳孔驀地一縮,本是隨意放在案上的手肘,也突然倉促一動,霎時打翻了桌上的茶盞。
瞬時,涼茶流了滿案桌,有些甚至已迅速沾濕了思涵的錦袖。
思涵驀地回神過來,瞳孔明滅起伏,面色陰沉不定,心底也太過憤怒煩躁,最後,竟忍不住將桌上的奏摺與筆墨紙硯全數朝前一揮。
剎那,奏摺與筆墨紙硯紛紛落地,啪啦四響。
卻也正這時,殿外響起了單忠澤擔憂的嗓音,「長公主,您怎麼了?」
這話剛落,隨之而來的,是展文翼那微緊詫異的嗓音,「長公主,微臣有事相商,可否進來?」
殿外,單忠澤與展文翼二人未再喚門,但抬眸一觀,卻也能清晰見得映在門上的兩道身影。
時辰消失,沉寂,而又涼薄。然而半晌,那映在門上的兩道身影皆一動不動,更不曾離去。
思涵這才回過神來,森然的面色已被複雜覆蓋,則是片刻,她強行按捺心緒一番,低沉沉的出了聲,「進來。」
這話剛落,那門上的兩抹身影頓時而動,隨即,不遠處的殿門被緩緩打開,兩抹人影迅速入內攖。
殿內沉寂壓抑的氣氛,徹底被他們微微急促的腳步聲打亂。思涵陰沉的目光,掃了一眼單忠澤,隨即落在了展文翼面上。
大抵是見案桌前一片狼藉,筆墨與奏摺橫飛,單忠澤與展文翼皆稍稍變了臉色,則是片刻,展文翼開始朝思涵恭敬而拜,溫和出聲,「長公主今日,可是心情不好?償」
他嗓音極為平和,並無半許的驚愕與起伏,待嗓音落下,並抬眸朝思涵望來時,已是滿面平靜,再無方才的微詫之意。
身為京都城內的第一公子,無論是學識還是氣度,這展文翼皆是不凡,便是面對她時,言行雖恭敬,但也能不卑不亢,猶如友人一般,平和親切的問她是否心情不好。
思涵神色微動,並未朝他回話,僅是將目光朝單忠澤一落,「你先出去。」
單忠澤眉頭微蹙,略微擔憂的朝思涵望了幾眼,隨即終歸是妥協下來,一言不發的恭敬退出了殿外。
一時,殿內氣氛再度沉寂了幾許。
展文翼未再出聲,僅是開始彎身下來,緩緩拾掇地上的墨硯與奏摺。
待將拾起來的東西全數安放在思涵的案桌上時,他垂眸敲了敲桌面的水漬以及思涵那濕透的衣袖,眉頭也幾不可察的皺了半許,隨後輕問:「長公主因何事惱怒,可否告知微臣,讓微臣為您,分擔解憂。」
他溫和的嗓音,猶如潺潺流水,不深不烈,本是一派清風,但卻拂不進思涵的心底。
而今心緒嘈雜,心生冷燥,無論如何,都不易受別人干擾,徹底降溫。
思涵仍是未言話,兀自沉默,袖袍中的手,也緊握成拳。
展文翼不再言話,僅是在案前溫潤而立,深黑平和的目光略微執著平靜的朝思涵望著,似如無聲陪伴。
待周遭氣氛沉寂了許久后,思涵才強行按捺了心緒,稍稍鬆了袖袍中的拳頭,隨即,低沉幽遠的道:「今日,本宮倒是有一事棘手。」
她終於是出了聲,這話一落,沉寂冷冽的目光落向了展文翼。
展文翼瞳孔內稍稍溢出半縷不曾掩飾的釋然,只道:「長公主何事棘手,不妨與微臣言道,也許,微臣能出些微薄之力。」
思涵並不打算隱瞞。想來,此事即便她瞞著,自也是瞞不住。
她默了片刻,才稍稍將案上那本打濕的奏摺朝前一推,「皇傅可親自看看。」
展文翼微怔,卻也並未耽擱,當即恭敬的伸手拿起奏摺,然而待展開觀看之後,他面色也稍稍一變,本是溫潤平和的瞳孔,也驟然深了幾許。
思涵應時淡道:「東陵攻我東陵,令本宮父兄慘亡,而今,東陵太子大婚,令本宮過去朝賀,皇傅倒是說說,此局,該如何破?」
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冷冽。
然而,縱是表面略顯平靜,心底深處,則早已冷意沸騰,炸開了鍋。
皆道情斷便如敵人,奈何那東方殤與她,還未情斷,便成了家國讎人。而今倒好,那人即將大婚,竟敢厚臉的下達詔書而來,令她務必入得東陵觀禮朝賀。
她東陵之國,本與東陵不共戴天,而今,先不論東方殤大婚之事,就論敢如此發好命令一般輕賤她東陵,命令她務必過去朝賀,就憑這點,便已是令她心生震怒與不敢。
她泱泱的東陵之國,何時,竟當真成了東陵的番邦,甚至於東陵對東陵的使喚,竟也來得如此自然熟。
思緒翻騰,思涵目光抑制不住的再度冷了幾許。
展文翼稍稍將奏摺放下,並未言話,待抬眸將她靜靜的觀了半晌,才低緩出聲,「東陵令長公主入東陵朝賀,此局,自是好破。」
思涵神色微動,冷眼凝他。
他稍稍垂眸下來,略微自然的避開思涵的眼,緩道:「微臣斗膽而諫,東陵太子大婚期間,長公主可昭告天下,病難下榻,自是可避了東陵朝賀,僅需差使臣前往朝賀並獻禮。其二,長公主可一口咬定不曾收到奏摺,到時候東陵責怪,找個替罪羔羊解決便是。」
說著,他嗓音稍稍一挑,繼續道:「長公主歷來英明穩重,想來此局對長公主而言,自也好破,然而,長公主則情緒浮動,焦躁四起,這其中緣由,可是不因此局,而是……別有它求。」
思涵瞳孔驟然而縮。
展文翼緩緩抬眸,逐漸迎上了思涵的眼,眼見思涵神色浮動,許久不言,他極為難得的嘆了口氣,「東陵太子之事,已過了這麼久。長公主心底,可是仍不能徹底釋懷?」
他終歸是聰明的,甚至敏感的。
奈何這話入得思涵耳里,卻徹底的變了味。
她面色越發的陳雜,瞳孔也越發的起伏冷冽,則是片刻,她唇瓣一啟,陰測測的出聲道:「皇傅雖聰明過人,但也不可擅自揣度!本宮與東方殤那狗賊,水火不容,你如此言道,究竟是在損本宮志氣,還是在誣本宮不記深仇,不分親疏?」
展文翼臉色驟然而變,當即垂眸,「微臣並無此意。」
他也並未多做解釋,僅是短短一句,不爭不論,待尾音落下,他便垂眸下來,模樣平靜無波,卻又在不卑不亢中透出了幾許淡涼與無奈。
思涵目光起伏,心底沸騰。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動怒,只奈何,那東方殤這般陰沉腹黑之人,這般欺她計她之人,又如何能安定大婚,得到他的幸福!
她顏慕容被他害得從雲端跌落,滿身泥濘與狼狽,那東方殤,又如何能完好無損,風華如常的高調迎娶她人,從而,嘚瑟高調!
心底,終歸是憤怒,不甘,甚至唾棄,森冷的。
她都不曾得到幸福,得到心安,那負載著她家仇國恨的東方殤,又有何資格!
若要讓她入得東陵為他大婚朝賀,再度將她的尊嚴與志氣徹底碾碎,不得不說,那東方殤的心思,著實冷冽歹毒,而她顏思涵,又如何能讓他此計得逞,任他羞辱。
思緒翻騰,越想,心境越發的嘈雜不平。
思涵僵然而坐,一言不發,展文翼也一聲不吭,更不曾出言告退。
待得許久,思涵才強行按捺了心神,低沉而道:「仇人當前,深仇未報,是以,眼見東陵太子大婚,甚至還敢令本宮必去觀禮,因而,心境波動,難免生怒,望皇傅見諒。」
這話,她說得極為緩慢,但心底已是壓抑了太多仇恨,是以言道出來的話,也稍稍低沉平寂了幾許。
展文翼微蹙的眉頭終於鬆懈了下來。
隨即,他開始緩緩抬眸朝思涵望來,低道:「長公主也是尋常之人,遇事而怒而驚,也不過是真性情罷了。微臣,自當理解。」
說著,神色微動,話鋒也稍稍一轉,「東陵太子大婚之事,長公主若是不便處理,此事,便交由微臣來與東陵交涉。至於賀禮之事,若是長公主願意,也可交由微臣來辦,到時候,微臣自會與禮部商量,將東陵太子的賀禮送去。」
思涵並未言話,修長的指尖開始摩挲奏摺的稜角,待沉默片刻,才低沉而道:「如今我東陵,的確是寄人籬下,東方殤大婚,我東陵若不獻禮,自會惹其不滿,說不準再遭滅頂之災。是以,賀禮之事,不可廢,但,若給東陵這般賊子獻上大禮,倒也不值。」
展文翼靜靜觀她,似是將她的心思猜了出來,隨即便開始垂眸緩道:「獻禮,不過是一種禮儀罷了,是以,也可無需金銀,無需珍奇之物。據微臣所知,百年之前,高祖為番邦獻禮時,便獻過親筆書寫的賀諫,長公主,也可效仿。」
獻上親筆書寫的賀諫?
思涵眼角微挑,「國之禮儀,當真可如此而為?」
展文翼緩道:「不過是一番心意罷了,禮輕禮重皆可。再者,天下諸國皆知我東陵剛剛歷經戰亂,更天災嚴重,是以,東陵國庫空虛,獻不出金銀也說得過去。」
思涵心底微沉,思緒翻轉,低沉而道:「如此也罷。本宮不去觀禮之事,便勞皇傅與東陵遊說了。再者,至於禮物,待時辰到了,本宮便交你,你再差人速速送去東陵。」
展文翼微微點頭。
思涵將奏摺挪開,神色微動,話鋒也跟著一轉,「對了,皇傅今日過來,是為何事?」
特工狂妃:殘王逆天寵 展文翼緩道:「昨日便與長公主說過要推薦楚予,此際,微臣已將楚予帶入宮中,長公主可要見見?」
思涵微怔,默了片刻,淡然點頭。
展文翼面上也漫出了幾許釋然,隨即扭頭朝不遠處的殿門輕喚,「楚予,進來吧。」
這話一落,殿外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推門而入。
思涵放眼望去,便見那進來之人,滿面剛毅,身材壯實,但渾身上下又未有莽夫之氣,反倒更多的是呈現出一種難以言道的剛毅,老實,甚至忠厚。
她心底微微生出半許滿意。
只道是展文翼推薦的人,著實是不差的。
「草民楚予,拜見長公主。」待站定在思涵案前,楚予便跪身下來,不卑不亢的朝思涵恭敬行禮。
思涵喚他起身,隨即仔細的觀了他幾眼,而後稍稍問了他家勢與尋常在展家要做的事,他皆回答得不卑不亢,言語乾脆而又平靜,也無半分的緊張與吞吐之意。
思涵對他更是滿意,隨即也不再多問,僅是轉眸朝展文翼道:「皇傅倒是慧眼識珠。這楚予,本宮也滿意。」 展文翼微微一笑,隨即便遣退楚予,而後朝思涵緩道:「若無把握,微臣自不會將他推薦給長公主。」
思涵緩道:「楚予此人,倒是真如皇傅先前說的那般忠厚老實。想來,先行將一部分銀糧送去江南救災之事,便可交由楚予來辦。」
「長公主對楚灼,就不多加考量一番?」
思涵淡道:「本宮信皇傅眼光,也信,本宮的判斷。」
展文翼略微無奈的笑道:「微臣偶爾,也會看走眼。再者,長公主對微臣與楚予,的確是太過信任。」
思涵並未立即言話,稍稍將目光挪開,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后,她才出聲緩道:「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一味的畏手畏腳,懷疑四起,何人,敢真正為本宮效力。」
「長公主寬懷仁義,想必日後為長公主效力之人,定也會不計其數。」
思涵凝他兩眼,語氣也稍稍幽遠,「借皇傅吉言了,本宮,倒也希望如此。」
這話一落,思涵垂眸下來,不再多言。展文翼默了片刻,隨即委婉言道兩句,最後開始出聲告辭。
思涵並未阻攔,僅是淡道:「今日兩件事,皇傅倒得記住了。其一是與東陵開始交涉,其二,便是楚予負責運送銀兩之事。目前救災初期,先讓楚予運送二十車糧草,千兩紋銀過去,讓他不經州官之手,親自對災民發放救災物資。再者,救災之際,必須先救受災最為嚴重之地。」
「微臣,記下了。」
思涵沉寂無波的朝他點頭,「皇傅記住便成。東陵瑣事繁多,也有勞皇傅多加操心了。」
說著,見他薄唇一啟,又欲客氣言話,思涵話鋒一轉,只道:「天色已是不早,你且先去皇上寢殿教他讀書習字。」
展文翼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到口之言順勢噎住,隨即朝思涵躬身而拜,緩緩轉身離去。
天氣炎熱,無風而起。
思涵未在御書房多呆,待展文翼離開片刻,她便起身回了鳳棲宮。
難得的未有朝政纏身,就這般突然閑暇下來,竟也有些微微的不慣。
思涵換下了周身大氣的鳳袍,穿了錦裙,繁複的髮鬢也卸了下來,僅由一根白玉簪微微挽發,隨意自在。
鳳棲宮內,燃了松神檀香。
閑來無事,思涵開始坐在軟榻,獨自對弈。
午時,宮奴將膳食與湯藥準時送來,思涵正用膳,不料單忠澤突然而來,只道安插在攝政王府的暗衛已有消息回報,只道養病在榻的攝政王,竟是未在府中,且整整一夜一日,竟無跡可尋。
一聞這話,思涵手指的筷子當即頓住,目光,也驀地陳雜幽遠了幾許。
那卧病在榻的藍燁煜,竟是不在府中?
她眉頭驀地一皺,思緒翻轉,心底的冷意盡顯。
她就知曉的,那藍燁煜,並非弱不禁風,能裝模作樣的稱道病了,自是借口罷了。
只是她倒是未料到,那藍燁煜不止是『病了』,竟還失蹤了,如此倒好,他自己要朝她刀口上撞,她如何不成全於他?
只要這兩日她差人大肆搜尋他的蹤跡,一旦在府外發現他,那時候,他定犯欺君之罪,而恰巧國師也該下山而來,處置起那藍燁煜來,自也不費吹灰之力。
思緒至此,思涵神色微動,淡漠而道:「攝政王謊稱養病在府,卻偷偷出府,如此滿口虛話之人,著實不可一世,欺君犯上。」
說完,目光朝單忠澤落來,「暗中差御林軍在皇城搜索,務必將攝政王,給本宮找出來。」
「是。」單忠澤恭敬而道,只是待這話落下,他並未轉身離去。
思涵眼角微微挑,淡漠觀他,「還有事?」
單忠澤點頭,繼續道:「回長公主,屬下還有一事需稟報。攝政王府本是歷來戒備森嚴,但不知為何,昨夜竟莫名鬆懈,連屬下派遣的暗衛都能全數隱藏在王府內,這點,倒也有些奇怪。」
思涵冷笑,「區區一個佞臣的府邸罷了,即便戒備,也戒備不到哪兒去,無需將此事看得太過怪異,暗衛能成功安置在攝政王府,或許,僅因王府家奴笨拙不敏,自不能與宮中暗衛相比。」
單忠澤微怔,欲言又止一番,卻終歸未再言話,僅是恭敬的出聲告辭。
思涵垂眸下來,滿面沉寂的繼續用膳,待膳食完畢,才讓宮奴撤了膳食,隨即開始小憩。
大抵是並無奏摺要批閱,又或是許久不曾好生午休過,是以這一睡,竟是睡意泛濫,待醒來時,時辰竟已到了黃昏。
眼見窗外天色,思涵微生詫異,一股悵惘幽遠之感也漫上心頭。遙想曾經年少之際,性子粗劣,也曾如此不顧一切的昏頭大睡過,但到了道行山上,卻因太過孤單,消遣的東西,便不再是蒙頭大睡,而是在林中練功或是上山採藥。
往昔,終歸還是去不復返了,只奈何如今的自己,竟也開始念舊,念昨。
思緒微動,一時,落在窗外的目光略微失神。
則是片刻,殿外有宮奴輕喚,「長公主,您可是醒了?」
「何事?」思涵回神,也未怒宮奴的打擾,僅是淡漠出聲。
宮奴緩道:「皇上邀長公主過去一道用膳。」
思涵微怔,神色微浮,終歸是緩緩下了榻。
不知為何,這幾日自家幼弟對她極是親近,也喜她陪在他身邊用膳,或是習字看書。
只要她並無瑣事纏身,她是極為願意過去陪伴自家幼弟的,只奈何,本以為這次過去也僅是陪他用膳罷了,卻是不料,待膳食完畢,幼弟突然拉著思涵道:「阿姐,今日是花燈節,阿姐可否陪瑋兒一道出宮看花燈?」
此際,展文翼並未出宮,與思涵與幼帝一道入座用膳。
待幼帝這話落下,思涵怔了一下,連帶歷來平和溫潤的展文翼也怔得不輕。
「皇上想出宮看花燈?」展文翼按捺心神,低緩溫潤的問。
幼帝急忙朝展文翼點頭,隨即扭頭朝思涵望來,臉上笑意飛舞,「阿姐,瑋兒以前便聽三皇兄說過宮外的花燈節,說京都城內的燈節極是熱鬧,不僅有許多好吃的好玩兒的,還有各種花燈,各種燈謎,便是城東的東湖,也有不少畫舫,笙歌陣陣,雅俗皆共,想來該是極為熱鬧的。而今日瑋兒便見周嬤嬤她們在扎花燈了,才突然記起今日便是花燈節了。阿姐,你前幾日便與瑋兒說過,有機會帶瑋兒出宮遊玩兒,今日花燈節,阿姐能帶瑋兒出去嗎?」
竟是,一年一度的花燈節到了。
思涵微怔,心底略生幽遠,並不言話。
幼帝怯怯緊張的朝思涵望著,「阿姐,瑋兒今日當真想去看看。」
稚嫩的嗓音,透著幾分掩飾不住的脆弱與嚮往。
待這話一落,展文翼開始勸道:「皇上,花燈節雖熱鬧,但人多嘈雜,擁擠不堪,危險重重。是以,皇上還是不出宮為好,若皇上喜好花燈,可在這寢殿之外布置花燈,再邀宮奴一道慶賀,也是極好。」
幼帝眉頭一皺,「三皇兄說,宮外的花燈才最是熱鬧,宮中若刻意布置花燈,就不好看了。」